第6章

蕭瑾白最在乎女子的家世出身。

 

他真的知道這位他口中的千金貴女、慕家小姐。

 

其實和被他拋棄的那個醫戶的女兒沒有半點不同？

 

但我隨即又有些惱怒自己的心思。

 

我怎麼也被蕭瑾白影響。

 

開始以出身計較別人的高低了。

 

況且，慕小姐年輕美貌，多才多藝。

 

也許蕭瑾白，真心愛她。

 

所謂的家世出身，不過是他的借口。

 

歸根結底，是因為他……

 

並沒有那麼喜歡我罷了。

 

我餘光看到，坐在桌後的慕小姐臉色微紅。

 

典雅地斂起眉目。

 

但目光卻不斷偷偷地看向蕭瑾白。

 

顯然也對他頗有好感。

 

而我敏銳的注意到。

 

坐在母親身側的父親，看到這一幕。

 

臉上也露出贊許認可的神色來。

 

我心裡頓時了然。

 

早聽聞世家門閥成婚，並非簡單的男女相愛。

 

慕家和蕭家之間的訂婚，恐怕也有什麼利益關系。

 

父親心裡恐怕還是希望。

 

他這個養女嫁入蕭家的。

 

許久未見的蕭瑾白，神色憔悴。

 

他的下巴都尖了不少。

 

讓我驚訝的是，他突然走到我身邊，低語。

 

「懷娘？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的目光掃過我的衣服和頭上的釵環，歡喜不已。

 

我此時正被其他人打量，趕緊假裝什麼都沒聽見，不想與他交流。

 

蕭瑾白卻激動起來，控制不住地低聲而焦急地跟我說：

 

「懷娘，你果真還是對我念念不忘。我心裡真的高興，哪怕上次你刺傷我的事情我們都不計較好不好！」

 

我茫然地看著他，隨即心裡滿是譏諷。

 

我閃身避開了他的胳膊：

 

「蕭公子，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喜歡自作多情。」

 

蕭瑾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降智似的自以為是地說。

 

「慕小姐性子雖然寬厚，但若是知道你我的過往，怕會針對你。我讓小廝護送你趕緊離開吧。」

 

我忍不住都想大笑。

 

慕如蓮是世家千金，她就溫柔大度。

 

我是醫戶之女，就小肚雞腸？

 

再說，蕭瑾白就沒想過，我為何站在這裡嗎？

 

是不是在他眼裡我就不可能是千金小姐，會有鹹魚翻身的那一日。

 

我失望至極：「蕭瑾白，你知道今天慕家在做什麼嗎？」

 

蕭瑾白微微愣住，隨即環顧四周：

 

「是為慕小姐祖母慶祝壽誕啊，哦，對了，聽聞慕府，接回來了慕小姐的雙生妹妹。要在今日昭告天下。」

 

我幾乎有些同情地看著他：

 

「有沒有可能，我就是那個雙生妹妹。我現在，是慕燕懷。」

 

蕭瑾白愣住，似乎很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他偏執地惱怒地看向我：

 

「懷娘！我知道你因為我們的事，對自己的身世耿耿於懷。但你也不至於說這樣的謊話騙我。」

 

這時，在旁聽了半晌，臉色越來越難難看的娘親，終於忍不住了。

 

她上前，一把割開我和蕭瑾白。

 

也擋住了他快要抓住我胳膊的手：

 

「蕭公子，你和小女之前認識？」

 

蕭瑾白仿佛被定在當場，嘴巴開開合合：

 

「夫人也認識……懷娘？」

 

母親臉色難看，幾乎呵斥：

 

「蕭公子，你與我大女兒議婚，也算是我們自己家的人。但也不好這麼直呼我小女兒的閨名，還叫得這般親密。」

 

她仿佛解釋一樣看向滿座賓客。

 

因為蕭瑾白終究還顧及面子，剛才說的話聲音極低。

 

隻有我和母親聽見。

 

但是他情緒越來越激動，多少引起他人注意。

 

滿座賓客正在議論紛紛，都在好奇蕭公子。

 

究竟在對這個剛找回來的慕家小姐說些什麼。

 

母親若無其事道：

 

「你若是願意，可以也跟著如蓮，叫懷娘一聲妹妹。」

 

人群中頓時傳出一陣議論聲：

 

「蕭瑾白果然看重慕娘子，這不，急火火地都去討好慕小姐的家人了。」

 

「人家妹妹剛一回家，就急著上去獻殷勤。看來是年齡大了，真想娶妻了。」

 

蕭瑾白茫然片刻，臉上露出一股喜色：

 

「懷……慕小姐，你是慕小姐。」

 

我心裡幾乎猜出了他未出口的話。

 

他覺得，我如今出身高貴。

 

終於配成為他的妻子了！

 

但人多眼雜，他不好說出口罷了。

 

我心裡真想笑。

 

他憑什麼以為，經過那種種之後。

 

我還會一往情深，非他不嫁？

 

這時，也許是看到蕭瑾白一直纏在我的身邊。

 

慕如蓮身側的幾個貴女，臉色更加難看，紛紛開口：

 

「慕小姐，剛才不是提到要表演才藝嗎？你怎麼不吭聲啊？」

 

這時候，慕如蓮也溫柔款款地站起身。

 

她仿佛真是一個善良、溫柔的長姐，走上前，對賓客們行禮：

 

「我妹妹從小養在鄉下，性子天真純質，不喜歡那些繁瑣技藝，不如我來代替妹妹表演。」

 

她隨即溫柔笑著看向我，仿佛在安慰我：

 

「姐姐在呢，懷娘不用怕。」

 

我笑吟吟地看著她，心裡卻頓生諷刺之感。

 

也許真是一個在外流落多年、被醫戶養大的女孩。

 

還真會覺得她性子溫柔、為人妥帖。

 

肯定會對她感激不已。

 

但我可是在姨娘身邊長大的！

 

還是作為未來的豪門貴妾，被培養大的！

 

可惜，我偏不想愉悅他們。

 

我學才藝是為了讓自己開心，不是當成男人的觀賞物件。

 

慕如蓮如今話裡話外，都是在咬S我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

 

我笑吟吟地拉開她，坦然地面向眾人：

 

「詩詞歌賦的話，我不像是姐姐，被母親親自養在膝下，精心照顧，樣樣精通。」

 

我餘光掃去，父親、母親以及祖母，都露出心疼愧疚的神色看向我。

 

而滿座的賓客看著慕如蓮的眼神，也有些不對。

 

慕如蓮神色一緊，有些慌亂地看向我。

 

我卻絲毫不與她對視，對眾人微笑：

 

「但這些年，我學到了一身醫術。雖不敢說登堂入室，但也有幾分水平。我願意幫在座諸位診脈針灸。」

 

眾人好奇地看著我紛紛議論。

 

「你們不都是想看看新鮮東西嗎？這不正好？」

 

那幾個向著慕如蓮的貴女，再次開口：

 

「粗鄙不堪，誰願意讓你針灸，萬一扎壞了怎麼辦？」

 

我那雙生姐姐惡意地說：「別胡鬧。要不，給你找個小廝？」

 

幾個貴女哄堂大笑，嘲笑看向我。

 

母親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忽然一道聲音響起：

 

「我來。」

 

眾人目光看去，正是蕭瑾白。

 

他恢復了那般光風霽月、處變不驚的貴公子模樣。

 

「慕燕懷小姐性子真是直率可愛，於京城之中仿佛一道清流。我願意做你的試針人！」

 

我勾唇淺笑，諷刺望著他遲來的保護和深情。

 

「蕭公子身子貴重，不怕被我扎壞了嗎？」

 

「燕懷，慎言！」我父親突然插話，凝眉不悅。

 

蕭瑾白反而目光溫柔地望著我：

 

「燕懷小姐說笑了，我倒是寧可被你扎壞。好讓你……負責。」

 

他目光灼灼，定定地望著我。

 

我想起了那日她強取豪奪，想與我有肌膚之親，心生冷意。

 

眾人一片哗然，震驚地看著我們。

 

10.

 

我那三姐姐手指SS地攥著酒杯，骨節分明，青筋突出。

 

議論聲頓時四起。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蕭瑾白喜歡的不是慕如蓮，而是慕燕懷。」

 

「怪不得他先是和慕家議親，又退了親。今天又跑來參加筵席。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蕭瑾白帶著幾分得意看向我，那殷切的目光熱得像火。

 

仿佛要聽我誇他兩句一樣。

 

而我隻有冷笑。

 

他總是如此，自詡深情，卻沒想到他這一句話。

 

會讓我在京城頓時成為眾人議論的話題中心：

 

「抱歉，蕭公子，我又不想扎了。」

 

母親早就在旁躍躍欲試，此時趕緊打圓場：

 

「是啊，今日是我們老太太的壽宴，咱們莫要喧賓奪主。」

 

她拍拍手：

 

「大家怕是都餓了。上菜吧。」

 

隨著母親的拍掌聲落下，丫鬟們整齊地進入屋內。

 

在眾人的桌案上放上一道道精美的菜餚。

 

母親也親熱地拉著我落座。

 

我夾了一筷子叫花雞，吃得香甜。

 

無視了一直想與我目光相接的蕭瑾白。

 

我的餘光掃過筵席座位，忽然愣住。

 

隻見慕如蓮忽然從坐席起身，穿過後門，往院子裡去了。

 

我心念如電，側身在母親耳邊低聲說：

 

「娘，屋子裡悶，我想出去走走。」

 

母親貼心地給我批了一個保暖的披風。

 

我謝絕了丫鬟的跟隨，悄無聲息地走入了後花園。

 

不過走了幾步，我就聽到樹叢後傳來了慕如蓮的聲音。

 

和剛才筵席上嬌媚可憐的樣子不同。

 

那身影惡狠狠的，滿是惡意：

 

「我絕不會放過慕燕懷！」

 

丫鬟擔憂地勸說：

 

「小姐，那慕燕懷是夫人大人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親生女兒，如今正寶貝得不行，咱們還是先忍一時之氣——」

 

慕如蓮的聲音氣得發抖：

 

「那又如何，我才是眾所周知的慕家大小姐。我議親的未婚夫婿，視我如無物，反而對著那個鄉下丫頭深情款款。我的面子往哪兒放。」

 

丫鬟顫聲詢問：

 

「小姐莫非喜歡——」

 

「這不重要。父親之所以對我一如往昔，還不是因為我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聲，想著將我嫁入貴門，助力家族。不然你以為他的親女兒都找回來了，還留著個養女做什麼。」

 

慕如蓮的聲音犀利而慶幸，毫無之前那矯揉造作之態。

 

我雖然因為她酷似姨娘，心中對她生出不喜。

 

但聽到此處，也不禁生出一絲同為女孩的心酸。

 

但隨即她的話，卻將我這點可笑的同情擊碎。

 

慕如蓮恢復了那種甜甜的聲音，卻帶著說不出的惡毒：

 

「所以，我要證明，我比父親的親女兒，更有價值啊。胡桃，你去把房間裡那一籃子見手青送到廚房，給我那好妹妹燉煮一鍋野菌鍋！」

 

丫鬟嚇得不行，聲音都有些破音：

 

「可是雲公子送您的時候說，想吃的時候必須讓他家專門的廚子來做，那見手青毒性極大不好處理。很容易讓人中毒啊。」

 

慕如蓮語氣輕飄飄的：

 

「什麼中毒，就是產生一些幻覺，事後腦子變得遲鈍、手腳麻木些罷了，總不會至S。我就是要慕燕懷在人群中狠狠丟一個大人！你跟他們說，這份火鍋，專門送去喬懷燕面前，隻給她一個人吃！」

 

她得意地念叨著：

 

「這鄉下來的村姑，這輩子怕是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便宜她了。」

 

我冷冷地站在原地，等著慕如蓮的身影遠去。

 

我看到胡桃轉身走向了廚房的方向，輕輕跟了上去。

 

這麼珍貴的菌菇，怎麼能隻讓我一個人吃呢？

 

我再一次欣喜自己有認真學習醫術，方可救自己。

 

片刻後，我從廚房回來，鎮定自若地回到筵席上。

 

母親愛憐地拉住我的手：

 

「外面冷不冷？」

 

不等我說話，丫鬟們端著一道道菜餚走席。

 

領頭的管家熱絡地對眾人說：

 

「這道翡翠仙菌湯，是我們特意給眾位大人準備的。請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