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綁定了打工人系統。

 

我每加班一分鍾。

 

老板壽命減少一天。

 

1

 

晚上 9 點，辦公室燈火通明。

 

電腦右下角的廣告閃爍。

 

我下意識點了廣告上的 x，沒想到是個牛皮癣。

 

不僅沒關掉，反而被迫打開主頁。

 

屏幕接連彈出一行文字：

 

【尊敬的 20230582 號打工人，你時常加班嗎？】

 

【你還在因為加班沒有加班費苦惱嗎？】

 

【良好的社會環境需要每一個打工人的努力！】

 

【現在綁定本系統！你每加班 1 分鍾，老板壽命減少 1 天。請選擇是否同意？】

 

我的鼠標在點擊和關閉之間猶豫。

 

多年知識告訴我，這是個詐騙廣告。

 

但萬一是真的呢？

 

似乎看透我的動搖，彈窗又跳出來一段話：【騙人也講基本法，我不會騙窮鬼的，這波入股不虧。】

 

'窮鬼'兩個字標了紅，特別刺眼。

 

我心裡的憋屈一下子冒了出來。

 

這破工作！

 

不是在辦公室 996，就是在家 007！

 

遲到五分鍾，全勤 500 被扣掉！

 

不陪客戶喝酒，績效 500 又被扣掉！

 

想到這，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

 

我差點把鼠標點爛。

 

【尊貴的客人你好，歡迎使用打工人系統！】

 

【經濟快速發展應當讓人民生活更美好，但社會如今卻深陷「996」、「狼性」亂象。】

 

【苦流向了能吃苦的人，錢流向黑心肝的奸商。】

 

【為了祖國的未來！為了社會的明天！本系統將幫您識別勞動市場違規亂象，懲治違法老板！】

 

【使用期間，你每天都有 1 次機會看到違法人員的剩餘壽命。】

 

【友情提示，如果你也違法，您將受到 10 倍壽命懲罰哦～】

 

笑話，我一個打工仔，怎麼可能違法？

 

2

 

我將改好的圖發到群裡。

 

但甲方負責人老狐狸並沒有回復消息。

 

這張圖，明明我今天上午十點就做好發給他了。

 

老狐狸已讀不回。

 

直到今天下午快下班，他才回復：不行。

 

「圖上這個雕像，你給我改一下角度。」

 

「不要老子直面我的。」

 

「要老子仰望星空的畫面。」

 

我腦袋嗡嗡的：「……老子仰望星空？」

 

「領導，圖上的老子是雕像，要這樣變的話，我們要手繪。」

 

這組圖原本就是合作裡面贈送。

 

籤協議時，也明確隻是簡單素材圖片處理。

 

現在如果要花時間手繪，是另外的價格。

 

「我不管你們怎麼實現，反正現在這個圖我肯定不會通過。」

 

「你們老板一開始跟我籤合同的時候，可沒說不能手繪，還是說要我親自找他聊一聊？」老狐狸威脅道。

 

我放下手機去請示品牌總，品牌總輕描淡寫道：「那你給他繪一個唄！」

 

我掙扎道：「那明天官網那個設計項目制怎麼辦？還有 7 張 banner 圖。」

 

品牌總一邊享受著行政前臺陳甜的按摩，一邊眯著眼睛：「年輕人，加加班！沒有搞不定的事。」

 

我：「……」

 

轉頭回工位的路上，看到牆上「狼性文化」四個大字，我有些唏噓。

 

說起來，這是我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

 

原以為是大廠分公司，進去才發現是外包。

 

而且我們還不是第一層外包。

 

體制內的項目外包給了我們頂頭的大廠做。

 

大廠又外包給了我們做。

 

正所謂是外包中的外包！底層下的底層！

 

面試時，HR 說，正常朝九晚五。

 

彈性工作，工資範圍 3～6k。

 

我媽說：「先幹著，起碼不加班。」

 

我爸說：「看這說法，努力就能拿六千。」

 

顯然，一輩子沒出過縣城的我爸，對現代資本家的招聘風格還不太了解。

 

三千到六千，就是三千。

 

正常朝九晚五，但大部分是不正常時候。

 

彈性工作制，就是自願加班，沒有加班工資。

 

當我發現這個坑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爸媽說：「工作圖的就是一個穩定，不要好高騖遠。」

 

室友分析：「租房合同籤了一年，再找工作也麻煩，不如跟我一起遊戲人間。」

 

大學好友說：「行情就這樣，去哪兒都是苟著。」

 

未來何去何從，我迷茫了。

 

叮——得一聲，甲方老狐狸發來消息：「這會圖好多了，但能不能再高端、大氣一點？」

 

「我不要那種很黑的黑，要那種高級的黑。」

 

看著電腦，我S機了。

 

你說的黑，到底是什麼黑？

 

……

 

時針指到 12 時，電腦彈出一條消息：

 

【可憐的宿主，晚上好！】

 

【經統計，宿主今日加班共計 7 小時，核算為 420 分鍾。】

 

【甲方老狐狸無理要求，承擔 30% 責任，扣除生命 126 天，即日起執行！】

 

【品牌總監毫無擔當，承擔 20% 責任，扣除生命 84 天，一周內合並流行感冒統一執行！】

 

【公司老板未支付加班費，承擔 50% 責任，扣除生命 210 天，即日起執行！】

 

3

 

第二天，品牌總一路打著噴嚏過來：

 

「小果啊，胡總好像被車撞了。」

 

胡總？甲方老狐狸？

 

「啊？那他人沒事吧？」我假模假樣關心道。

 

品牌總揉揉鼻子：「躺在病床上還沒醒呢。」

 

聞言，我心裡砰砰直跳。

 

難道那個打工人系統……說的都是真的？

 

「你給我印下合同，我待會要出個差。」品牌總交代。

 

看著品牌總發來的文件，本來心裡也挺煩的，這人要不要看看自己讓我打印的合同是什麼？是他自己接私活的合同啊！

 

轉頭想到品牌總過幾天也要回去歇著，我啥話都沒說，轉頭把文件發給行政兼公司翻譯——陳甜：「請問可以幫我印下合同不？」

 

老早之前品牌總就交代過，他的文件都隻能找陳甜打，後來我才知道，陳甜是品牌總的姘頭。

 

沒想到等來的，又是已讀不回。

 

看著已讀不回四個灰色的文字，我都無語。

 

這種功能本來應該隻是為了提效做的。

 

在我們公司，不僅是領導用來壓榨員工的利器，更成了大家甩臉子的工具。

 

無奈，我隻能一路帶著小跑到她工位。

 

她沒有開放無線打印權限，全公司隻有她電腦能打印。

 

但此刻，她正依靠著工位，跟一個地中海大叔笑眯眯地聊天。

 

陳甜被我打斷話，不耐煩道：「天天印印印，電腦不是放在那了嗎？」

 

「你們自己不知道操作啊？非得我來？」

 

我奧了一聲。

 

心裡尋思，這陳甜估計連聊天文件標題都沒看，品牌總接私活，不就是為了養活她？

 

她還這麼不積極，真不理解。

 

剛打開電腦界面，正是陳甜的聊天窗口。

 

陳甜給對面發了一個撩起自己胸口的表情包。

 

我沒看清楚，便被陳甜一把推過去。

 

「一點邊界感都沒有！」

 

「懂不懂尊重別人隱私？走開！」

 

陳甜面色發紅，腰上的肥肉打著顫：「沒看見我準備給鄭總印報告啊？」

 

地中海摸了摸他已經禿得差不多的頭發，憨笑道：「不急不急，我這個文件多。」

 

一位打扮時尚、臉蛋姣好的姐姐走了過來：「陳甜？陪我去看趟老板。」

 

陳甜立馬站起來關電腦：「好勒馬上來！」

 

我跟在身後，關心道：「老板怎麼了？」

 

陳甜翻了個白眼：「老板的事也是你一個小員工能打聽的？做好你自己的事！」

 

我呵呵笑了聲，心想：嘴上的便宜你盡管佔著，反正老板一時半會醒過不來。

 

陳甜一邊收拾包袱一邊說道：「你找個 U 盤拷一下文件，自己印吧！」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回去找人借 U 盤。

 

隔壁文案妹子提醒我：「陳甜那就有 U 盤啊！」

 

我搖頭：「她提前下班了。」

 

文案妹子點頭：「那還是別指望她了，上次有個妹子用了她桌上的公用盤，她說不問自取視為偷，把人妹子都罵哭了。」

 

不過這種小事難不倒我。

 

等我從視頻妹子手裡借到硬盤，準備打開行政電腦時，卻發現她電腦上了鎖。

 

我：「……」

 

品牌總還在催：「我請你來是給我解決問題的，你用一切方式聯系到陳甜，今天下午五點我辦公桌上必須有準備好的文件。」

 

我給陳甜發信息，提醒那是品牌總接活的合同，她才不情不願地把密碼發給我。

 

終於在下午兩點，我找陳甜要到了電腦開機密碼，並把打印好的文件放到了總監桌上。

 

品牌總笑道：「這不還是能解決的嘛？不過今天晚上記得交官網 banner 圖。」

 

我心拔涼拔涼。

 

banner 圖有 7 張！今天又是不眠夜！

 

時針快指到十二點時，我停止了鼠標動作。

 

十二點一到，電腦如期彈出了系統懲罰。

 

【尊敬的宿主晚上好！】

 

【經統計，宿主今日加班共計 7 小時，核算為 420 分鍾。】

 

【陳甜幹擾同事工作，承擔 10% 責任，扣除生命 42 天，一周內合並車禍統一執行！】

 

【品牌總壓榨下屬、分工不合理，承擔 50% 責任，扣除生命 168 天，累計扣除 252 天！一周內合並流行感冒統一執行！】

 

【公司老板未支付加班費，承擔 50% 責任，扣除生命 210 天，累計扣除 420 天！即刻起立即執行！】

 

走在寒風中的我臉被吹得冰涼。

 

我既有大仇得報的爽快，又不免忐忑。

 

老板這樣躺下去，公司會不會倒閉？

 

4

 

第二天，新的任命消息便打破了我的焦慮。

 

老板娘來了。

 

老板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一頭黑長直，化著有些濃、但整體還算幹淨的妝容。

 

走起路來婀娜娉婷，一身墨綠旗袍群上還搭著披肩，祖母綠耳釘襯得整個人優雅大氣。

 

文案妹子伸過頭八卦道：「老板癱瘓在床，老板娘好像沒受啥影響啊？」

 

公關妹子小聲道：「嗐~你不知道嗎？」

 

「老板是 KTV 小姐送的醫院。」

 

我很震驚：「你怎麼知道？」

 

公關妹子：「我姐在醫院，這種事我一打聽一個準兒。不過老板一走，陳甜要倒霉了。她是老板的親戚，老板娘早就看她不順眼。」

 

果不其然，老板娘在前臺那站了一會，回來就問品牌總：「前臺怎麼一上午沒人？」

 

品牌總站起身，雙手握緊局促道：「她一早就來公司了，但她看陳總受傷，放心不下就……」

 

老板娘莫名笑了下，淡淡道：「跟我進來。」

 

看著品牌總跟在老板娘身後的模樣，我轉過頭跟文案妹子小聲道：「你覺得總監像不像一個動物？」

 

文案妹子用口型說道：「哈——巴——狗——」

 

我舉起大拇指，給她狠狠點了個贊。

 

品牌總被叫進去罵了半個小時。

 

具體罵什麼我們沒聽清。

 

但隱約可以猜到，是因為陳甜。

 

品牌總這些年跟著老板一起進出紅綠中心，沒事就拎著小酒去按摩。

 

不僅成了老板的心腹，還跟老板侄女陳甜搭上了一腿。

 

陳甜雖是老板的侄女。

 

但要才華沒有才華，要長相沒有長相。

 

最大的的優勢是她會點韓語。

 

老板重金聘請的技術專家，也是個韓國人。